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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阴晴多变的南方我爱上女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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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沈克第一次见到小雪,是在一间叫卡萨布兰卡的酒吧。

本来就不是周末,到了凌晨一点,卡萨里空了一大半,歌手在台上唱着最后一曲。沈克百无聊赖地喝下最后一口啤酒,起身打算离开,门外卷进一个女子。

用卷来形容是因为卡萨的门很小,女子走路速度奇快,仿佛是被风卷着撞开门冲进来一样。但见酒吧老板阿东立时起身打招呼:小雪!

那个叫小雪的女子也不说话,顾自往吧台前一坐,这边酒保阿明已经眼明手快地端上了一杯生啤。小雪拿起来举头便喝下一大口,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笑着说:“好了,又活过来了。”说完,笑咪咪和周围熟人打一圈招呼,眼神在沈克身上停了停,像是审视发现不是熟人,又飘过去了,举起杯子再喝一大口。

沈克从来没见过这样喝啤酒的女子,不由呆住了。他坐得近,自嘈杂的音乐声里,仿佛都能听见她喝下啤酒那“咕咚”一声。她转过脸来的时候,沈克看见她浓眉大眼,一头短发乱糟糟堆在头上,却不难看。穿一件极宽大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夹脚凉拖。显然没有为了来酒吧特别打扮过。小雪也仿佛察觉有人看她,不由再转过眼打量,沈克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看,眼圈下更是一片淡淡的黑,分明是一整天下来的残妆,到这会子,主人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补粉补妆,大抵也不在乎。

也许是看见沈克一脸呆样,小雪不由微笑,冲他举举杯子,沈克忙不迭举起手中的杯子相迎,喝下一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又再叫了一杯。刚刚不是打算走了吗?也许是因为小雪着急喝酒的模样引得他也口渴起来,不知不觉又来了一杯。

这天沈克并未和小雪说上话。因为小雪喝酒极快,不过三五大口,一杯啤酒便已经全部清空,再和阿东寒喧了几句,主题在沈克听来仿佛就是“今日天气哈哈哈”之类,连账也未结,便起身走人。

沈克有心要问问阿东关于小雪的事,又觉得唐突,不由沉吟再三。说起来,他和阿东也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却久未联系,再隔十几年碰头,却是另一个城市,阿东已经在这里开了三间酒吧,而他则是因为公司轮岗,被派到这里工作,为期两年,眼下这两年才刚刚开始,他觉得十分寥落,好在偶然随朋友来这里玩,碰到阿东,也算他乡遇故知,不免多来几次。就这样,给他碰到小雪。

二、

沈克第二次碰到小雪,是在一间便利店。

也是凌晨。沈克加完班从公司出来,去便利店买烟。付钱的时候,身后走过来一个人,把两听啤酒放在柜台上,不等店员刷,又拿起一听,迫不及待打开,仰头喝下一大口,才长叹了一口气出来。沈克不由看过去,赫然发现正是小雪。今天她穿着一件牛仔布大衬衫,短裤下还是那双夹脚凉拖。察觉有人看她,不悦地看过来盯了一眼,没有上次在酒吧里的浅浅笑意,带了一种不耐烦的自在散漫。

沈克吓了一跳,低头拿过零钱,逃也似地出了店门。被风一吹,自己先笑起来。这是怎么了?他站在门口,点上烟吸了一口,也不由长叹一口气,是那种累了一天终于在这一刻舒坦下来的感觉,忽然他想,小雪应该也是这样叹气的吧。

小雪从他身边经过,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拐进了边上的小区。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对他来说,这女子因为有一个名字,而变得多少与别的陌生人有所不同,带着点亲切。

而对小雪来说,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有点惆怅。这是一个温和的城市,但不是他的。想到要在这里呆上两年,他不知道能不能一个人坚持下去。

公司给他租的临时住处就和小雪在同一个小区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沈克抽完了整颗烟才进小区,自然早已不见小雪的身影,可是他觉得这样很好。

第三次碰到小雪,自然,还是在卡萨。

并没有这么多巧合可言,沈克不过是特意多去了几次卡萨。

这一次,是周末。九十点钟,她偕着一大帮朋友嘻嘻哈哈地进来,照例是啤酒。过不了多久,她丢下那一桌子闹哄哄的人,独个坐在小舞台前的空座位上,听歌。

歌手正高高兴兴地唱起万晓利的“狐狸”。音乐欢快地回旋起来,小雪的脸上全是笑容,连站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也笑咪咪仿佛抑制不住的快乐。

沈克矛盾极了。

他一时又觉得小雪的笑容直让他觉得欢乐,让他也想一起笑。一时又觉得小雪的笑容里有一丝落寞,当她独自坐在台下听歌的时候,有一份说不出的孤独,把她与周遭隔开,叫人轻易不敢接近。

小雪重新回过来,走到吧台这里和阿东聊天。

说到天气。

又是天气。沈克总觉得小雪不像是那种用天气和人聊天的俗人,但千真万确小雪在说明天的天气,因为阿东问她:“这雨还得下多久?”

小雪摸了摸还有点湿意的头发:“应该快了吧,听说后天就出梅了。还好啦,今年的梅雨季一点也不长,我还没来得及去买雨伞呢。”

“去年的又丢啦?”阿东示意吧台里又送出来一杯啤酒递给小雪。

“我不喜欢雨伞呀。天一晴就忘记了。”小雪吐吐舌头,把啤酒送到嘴边,又是一大口。

外面正下着雨。江南的雨季,叫沈克不习惯,只觉得到处都过于湿润,当然,那绿意是沁人心脾的,可是行动离不开伞,实在让人心烦。前几天沈克还看到报上报道最新的西湖音乐节,正是大雨里进行,大照片上一群甩着头发完全看不出面目的泥人儿,映着背景里玻璃盒子般的舞台,那群舞动的少年仿佛要把泥水直溅到报纸外。沈克倒有心想去,可是找不到一起去的人,只好混在卡萨,结果阿东不在,一问,去音乐节了。

沈克不由羡慕这座城市里的人。他忘了自己其实也可以这样。我们总是在套子里羡慕套子外的人,却没想到,只要迈出一步,他也可以。

和小雪来的那一卦人,在歌手唱完,就散了。小雪在吧台略多坐了坐,也打算走。到门口,却停了停。

沈克知道,雨还没停。他正想起身,却听阿东一拍手喊小雪:“小雪!让沈克送你!他好像和你住一个小区!”

沈克从来没觉得阿东有这么可爱过。

他们打着伞慢慢出去。

小雪回头看了看他,忽然笑起来:“我以前也在这间酒吧见过你。你是阿东的朋友哦。”

沈克点点头。他很想告诉她,他还在便利店见过她,可是想了想,还是没说。

雨无边无际地下着,小雪像个孩子似的,专捡水坑走,踢踢托托,一路水花。

沈克想问点什么,又不晓得怎么开口。看着小雪时不时离开他的伞跳进水坑里,忽然福至心灵地问:“阿东为什么总要问你天气怎么样?”

小雪没回头:“因为我的工作和天气有关系啊。”

“天气预报员吗难道?”

“不是啦,我是报社跑气象线的记者。”

沈克第一次晓得原来还有专门的“气象线”。

“所以你是第一个知道接下来天气的人吗?”他问。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傻乎乎。

“除了气象监测员,如果需要,可以做到吧。”小雪这次回头看了看他。沈克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红了——成年后,他还没有过这么手足无措。

然后?然后他们就到了小区里,他把小雪送到居民楼下,看着她道了谢,迈着轻快地脚步进了楼道。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六楼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又呆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这天晚上,沈克觉得格外寂寞。

雨果然没下多久。

沈克特地去买报纸来看。这天的头条是“出梅啦,接下来连续晴天!”边上配了一张图,一朵伶仃的荷花,配图说明是“今年西湖里第一朵荷花。”

沈克觉得这个城市实在是有趣,一年里的第一朵荷花,可以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刊发在报纸上,而一场雨的去向则可以成为头版头条。满城人对此都表示很欣喜,朋友圈里在刷蓝天,大家并且奔走相告说,荷花开了,要记得去看一眼。

一个城市得多闲适才能有这样的气质啊。

他特别注意了一下那条新闻。新闻最后配了一个二维码,是一个微信公众平台“小雪谈天说地”。

那天,他看完了这个公众号所有的历史消息。对这个城市过去半年的天气变化及至各种花开花落草长莺飞已然了如指掌。

阿东问他:“你最近很闲吗?来得也太勤快了吧?”说了一半,顺手拍了一下举着啤酒经过的戴眼镜的聒噪青年,“小方,你少喝点!”

沈克觉得这个城市真的很可喜。他掏出手机,给那个公众号发了一条消息“明天天气怎么样?”

公众号自动回复了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明天晴。

鬼使神差地,沈克又回复过去:天晴真好啊,希望明天是蓝天白云。

结果手机虎躯一阵,公众号来了一条回复,简简单单一行字“其实我觉得明天下雨的概率是八成。”

沈克有点发呆。公众号还有这样的回复嘛?

公众号忽然会说人话,是一件奇妙的事。

沈克每天问那个公众号第二天的天气,在得到例行回复后,进行一下天气点评。比如你昨天很准,今天预报得太烂了,其实博物馆门口的酥桨草开得比荷花美……之类乱七八糟的。一开始偶尔会得到回复。渐渐地,每条都有回复,不是即时,但一定会对他的点评进行回复。

和一个公众号谈天说地,大概是沈克的人生认知里较为神奇的经历。

整个夏天,他基于一种隐秘的心理,即便再后来碰到小雪好几次,聊得很愉快,也没有提出要加微信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在阿东的主持下,一张酒桌上的人全部加上了微信。

然后他听到小雪高兴地喊声:“喂!那个‘古代人’原来是你!是吧是吧,每天和我的公众号对话的!”

九月的杭州,尚未入秋。空气里仍然弥漫着一股燥热。

每天晚上入梦前,沈克都要发两条道晚安的微信。一条发给小雪,一条发给小雪的公众号。

他们聊得越来越多。偶尔,他们坐在卡萨门口的树下,长久地不说话。每有人进出卡萨,就从门里飘来歌手阿杰的歌声,最近,他经常被点唱的歌儿是董小姐。对此阿杰抱怨连连,但每天总要唱一遍。

“董小姐,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嘴上一句带过,心里却一直重复……”常年聒躁的小方,喝多了就扯开嗓子唱着。沈克和小雪对望一眼,一起笑起来。

但是沈克总是提醒自己,他不会在这个城市长久。

他们从卡萨散步回小区,终于在小雪家的楼下,交换了一个吻和长久的拥抱。

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爱上这个城市的每一种天气,但是终将离开,怎么办?”沈克问那个公众号。

这一次,公众号没有回复任何话。

国庆长假,沈克回了一趟家。总公司的上级找他谈话,要求他节后即刻回总部,升职加薪。

他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你不回来,这次升职就会错过。当然杭州也有很多机会,你考虑一下,公司8号上班,到时候回复我。”

他给小雪打了个电话,小雪在丽江玩,兴高采烈地问他干嘛呢。

他迟疑片刻,问小雪几时回杭州。

小雪说7号上班。

“那好,我们7号晚上,卡萨见。我有事找你。”

“听起来怪怪的,没什么事吧?对啦这几天公众号不是我在更新,不要和别的姑娘乱扯有的没的哈!”小雪在电话那头说。

沈克买了六号的机票回杭州。

杭州下大雨,飞机盘旋很久才落下。

7号这天,报纸上的头条是大雨黄色预警。

沈克冒着大雨赶到湖边,阿东正在说集贤亭整个是水中亭子了。看到沈克,莫名高兴,表示哥们这么大雨都赶来喝酒,实在太仗义了。

雨越下越大。小雪回了一个微信,表示真心很忙,在指挥中心写稿采访,关注一切。

原来雨大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一个指挥中心出现。

虽然这个指挥中心,根本指挥不了雨。

整个城市都是水。

过了十二点,小雪发来消息“对不起,累挂了,打算回家倒着去了。明天一早要赶去温州那边,等雨停了咱们再喝酒吧?”

暴雨倾盆。

沈克想,如果他现在去小雪楼下等着,应该可以碰到小雪吧。

如果碰到小雪,他就告白吧。

如果告白成功,他就留下来吧。留在这个每种天气都有人用别出心裁的方式为他播报的城市里。留在这个会以第一朵荷花做头条的城市里。

他淌着水回去。

小区门口淹得厉害,好几辆车到边上,迟疑半天,又掉头回去了。

他好不容易进了小区,小雪的窗子还是黑的。他有点小安心,因为知道只要小雪在家,就一定会有一盏不会熄掉的灯光。而黑着灯,表示小雪还没回家。

他站在楼道口等着。

雨像倒一样从天上倒下来,笼着一片路灯光。

信号不好。

朋友圈刷很久才刷出来。

最新的一条是小雪的。

“小区门口水太深,同事明明已经把我送到路口,又掉头,不许我下车。现在只好回报社呆着等天亮……”配图是小区门口模糊的影像,大片水,远处有个贴墙走的身影。

用一整个夏天,爱上一座城。

然后花一场雨的时间决定离开。

后来,小雪问沈克,那天晚上要和她说什么。

“告白啊。如果遇到你,就告白,如果你也说好,我就为你留下来。”他打出一行字,迟疑许久,又删掉了。

“本来想郑重告别的并且请客的,因为我回总公司升职了。”沈克最终说。

“恭喜恭喜。那你几时回杭州请我好了。”小雪回答。

而在那天的“小雪谈天说地”里,当天的开头,小雪说“小时候,外婆总是说下雨天,留客天。其实,下雨天,留不住任何人。杭州明天,继续大雨。”

沈克明明刚刚看过新闻联播,最后的天气预报,杭州连续晴好。

如果可以留下来。

沈克不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也许当时还不够爱。后来就错过了那个时间。

十一

他所在的城市正在下雨。

收音机里播了一首歌。卡萨布兰卡。

他习惯性地刷了一下朋友圈。

杭州的第一朵荷花,马上就要开了。

——————————————我是爱讲故事的分割线——————————

在杭州。爱说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后来。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他们分手了。

后来,忘记了。

后来,忘不了。

所以,想听故事的话,也可以关注我的公众号“后来。”

我也等着,听你的故事,并且,把它们讲给更多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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