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3月起，美国汽车之城底特律开始在破产保护的边缘打转，这座城市以及它所发生的故事便开始成为热议的话题了。
有人非常不解：一座城市为何可以破产？有人正计划用买一部手机的钱去底特律买一套市中心的豪宅，更多开美国车或计划开美国车的人则关心如下问题——“我的车会否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呢？”遥远的底特律，突然前所未有地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现在的底特律就如同这辆汽车一样“危险”
底特律建于1701年，是美国密歇根州最大的城市，曾经是美国的航运中心、造船中心和汽车中心。1896年，亨利·福特在这里造出了第一辆汽车，1904年，福特T型车下线。在福特和威廉·杜兰特(美国通用汽车的缔造者)、道奇兄弟和克莱斯勒等几大汽车业巨头的共同努力下，底特律逐步发展成了享誉世界的汽车之城。1910年，底特律城市人口达到46万，1950年达到180万。随后，底特律在六七十年代开始步入衰退。2007年金融风暴之后，美国汽车工业遭遇空前危机，底特律首当其冲，城市人口剧减。2010年底特律的城市人口仅剩71万，流失了将近100万人口，城市犯罪率高居全美第一，失业率高居全美第二，遂被美国《福布斯》评为“全美最悲惨城市”之首。美国当地时间7月18日，以汽车城闻名世界的美国底特律将破产保护申请书呈交联邦破产法院，这一举动使得底特律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宣布自己无法清偿债务的城市。
继2013年全球最受关注的红人美国联邦特工斯诺登之后，本年度全球最受关注的城市也孕育而生了，它就是素有美国汽车城之称的底特律，只可惜它不红，它是黑色的。曾经拥有全美举足轻重的汽车工业，经历过繁花似锦的黄金年代，随着时代变迁，当地汽车制造业不断迁移、萎缩的底特律，夜晚漆黑一片，即使白天也像座被越来越多人遗弃的孤城，成为美国人自嘲的“生锈地带”(rust belt)。美国怎么了？底特律怎么了？要明白这类问题，就需要多少对美国有所了解，比如知道点儿美国的构成、明白点儿美国的法律、懂得点儿美国的文化、看过点儿美国的娱乐……比如领教过“超级碗”上的秒入70万美元的广告，还有听过白人说唱歌手EMINEM唱黑人的Hip Hop。
先不说底特律，我们把视线移回到2011年美国“超级碗”大赛上，火爆的现场轮番“巨幕轰炸着”各大汽车品牌的广告，其中就有克莱斯勒的那部广告片(《IMPORTED FROM DETROIT》底特律制造)——这部短片击败了保时捷的《How Porsche created new relevance for a revered icon》赢得了广告行业内最富盛名的“艾菲奖”(Grand Effie Awards)，同时人们看到片中驾驶着Chrysler 200行进在街头，并在片尾狠狠地说出那句“This is the Motor City(指底特律)， This is what we do”的就是EMINEM。众所周知，这时候的底特律已经负债累累，虚弱得不堪一击了。
上世纪的汽车交易市场
“底特律制造”从一开始用的背景音乐就是EMINEM在其2004年出演的唯一一部电影《8 MILE》(8英里)里的主题曲《Lose Yourself》(迷失自我)中的伴奏。希望你看过EMINEM拍的这部自传电影，它能帮助你体会到底特律这座种族问题严重的城市里人们的生活现状，而近10年以后的今天，那里更糟糕了。所谓“8 MILE”，是底特律城里一条街道的名字(从1 MILE开始命名)，因为历史上曾经的黑人暴动和黑白世界的格格不入，8 MILE渐渐变成了底特律市区白人与黑人居住区的分水岭。在这座分水岭形成之前的60年代民权运动期间，尽管种族之间积怨已久，底特律至少还有160万人，其中大致70%是白人，30%是黑人。而1967年由白人警察查封黑人无照酒吧引发的全城暴动是一个转折点，一周之内数十人死亡，超过2000座建筑物被毁，自此出现“逆向种族隔离”现象，即更多白人为了安宁选择放弃底特律城。于是70年代起，黑人大量涌入底特律，1974年还诞生了美国第一个黑人市长科尔曼·杨，而他执政的20年里，底特律的经济可谓一路下滑毫无起色。EMINEM作为一个白人在影片与现实中唱着黑人的饶舌歌曲，正暗示着《8 MILE》这部影片寓意的深刻。歌里有无奈，也有希望，好像底特律城。
现在的汽车交易市场
底特律真的生锈了
毫无疑问，底特律必须破产，因为它生锈了，锈了40年之久，一座汽车城像个风雨飘摇中有人照顾的老爷车一样锈得不成样子。
要理解底特律的破产，就需要了解美国，知道这个联邦制的国家其最大的特色是大到一个州、小到一个市都据联邦法律有其政治、司法、税收、经济的独立性。在立法下的经济是城市运营的一切前提，换言之在美国一个州、市、县的破产就和一间公司、个人的破产大体相仿。美剧迷应该都知道那部《橘子郡男孩》吧，所谓的橘子郡即ORANGE COUNTRY早就破产了——因为在无法偿还债权人债务又无法达成债务重组共识的情况下，依美国《破产法》第七章、第九章或第十一章来申请的破产保护，其实就是求得合法甩掉一部分债务、做出平均偿还后还能保留一部分资产寻求新生的最好出路。底特律正是要通过《破产保护法》(美国《破产法》在偿还债权人的同时有尽量保障债务人获得奋斗机会的倾向与传统)来解决掉背负在身上的180亿美元
债务，这恐怕是事情坏到最坏以后大家最好的选择。
深入了解美国你会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要用钱来说话的，包括警力、消防、医疗、教育、养老等在内的一切市政开支其实并非来自联邦政府的拨款，而全部是当地纳税人提供的税收。换言之，一座城市的纳税少了或纳税人少了，对整座城市生活质量的影响会立竿见影。
底特律市从辉煌转向衰退直至今天正式踏上破产之路，伴随着它的便是越来越低的税收，越来越差的公共服务，越来越少的警力，越来越多的犯罪，越来越糟糕的医疗服务，越来越频繁的火灾发生(每年12000次火灾)，越来越令人堪忧的教育环境……于是以汽车为主越来越多产业离开了底特律，越来越多的投资放弃了这座城，这带来越来越严重的失业问题，于是就有了越来越少的纳税，越来越多的犯罪……底特律陷入恶性循环的漩涡之中。
于是，当我们今天重新再看克莱斯勒为“200”拍摄的《IMPORTED FROM DETROIT》的旁白，会感觉除了悲凉更多是讽刺的味道。曾经的底特律是那么幸运，一座北方小镇因为汽车流水线之父亨利·福特的努力和通用与克莱斯勒汽车的加入，很快变为一座仿佛永远都倒不了、坚如磐石的钢铁之城。汽车工业成就了底特律，底特律也成就了福特、通用与克莱斯勒这三大美国车坛的巨头。底特律一度成为世界级的汽车制造中心，美好生活的代名词，梦想的发源地。底特律曾经富到为建筑的屋顶镀金，富到可以得名“美国的巴黎”。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座城市就这样为自己种下苦果，金色的光芒随着日落西山而终于暗淡，任凭骄傲地回望、发狠地歌唱，都于事无补，单靠信心是挽救不了颓势的……从70年代开始底特律好像用了40年时间只证明了一件事——这座城市挣扎到最后也还是要凤凰涅槃方得重生。
再见，汽车城
当底特律出现所谓“8 MILE”这条黑白两界分水岭的同时，另一条更大的分水岭也在形成，那就是日本汽车与美国汽车。在美国生活的朋友告诉我，日本汽车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美国车在美国本土的家轿市场上已经渐渐退守到边缘，而日本车还针对美国人的口味推出红杉、途乐一类的大皮卡与至今尚在榜首的美国皮卡争斗。也许还因为强大的美国汽车工会也为工人争取了太多喝咖啡看报纸和玩填字游戏的时间，总之冲击直接震动“美国汽车工厂”底特律，三大巨头必须一面在家门前卧薪尝胆，一面将目光转向海外，特别是中国，虽然这时候中国已经满街都是日本车和德国车了。
老式的福特T型车
而底特律市，目前仅有通用的大楼和凯迪拉克的徽章还亮着，福特和克莱斯勒早已经搬走了，去了距离它数十英里的地方。底特律市只有汽车，只想靠汽车，底特律人似乎根本忘记了“不要把命运捆绑在车轮上”的忠告——一旦没有了汽车相助，你可以瞬间土崩。
新一代的切诺基
闪光的美国车
2008年金融危机的确曾让通用一度进入破产保护程序而不得不向美国政府求救，随后来自政府的495亿美元救助金保住了通用，福特也更多瞄准了海外市场，克莱斯勒与菲亚特联姻，或许这么说更为恰当，危机非但没有让美国三大汽车巨头倒下，反而让他们变得更理性、更强大了。与那场危机相比，底特律的破产所带来的影响太微乎其微了，甚至只是不懂美国的人们的误解罢了——底特律市是底特律市，美国汽车是美国汽车，眼下的问题干脆就是面对老房东家境的颓败，曾经的和现在的房客救还是不救？
对于底特律的破产，美国三大汽车巨头都做出了积极的表态。在申请破产当天，通用汽车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底特律是通用汽车的家，我们关心这个城市以及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人们。宣布破产的这一天是底特律人不愿意经历的，但这一天也标志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走上复兴之路。一个健康的汽车工业将在底特律复兴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通用汽车将全力以赴。”如果说通用总部还在底特律中心市区、通用汽车还有一间工厂部分位于底特律，对于通用汽车来说底特律还是他的家、克莱斯勒(不含总部)因为部分工厂和员工尚处于底特律大区所以和底特律还沾点边儿的话，那么福特其实已经是标准的“过去的房客”了。美国联邦《破产法》的第九章专门规定了可以提出破产申请的地方政府范围，即不包括州自治体，
和州以下的市、县，也就是说底特律的破产仅限于底特律中心市区，不包括周边的卫星城。现在福特的工厂以及配套产业布局均位于迪尔伯恩，底特律城市的破产不会辐射影响到公司及其配套产业链，肯救底特律，靠的是情义。
就在底特律宣布申请破产的前两天，福特刚刚发布了2014款Ford Transit Connect，之后没多久通用雪佛兰放出2014 年款Chevrolet Spark EV的官方靓照。底特律彻底锈死了，但美国车正在闪光。美国Autoevolution网站爆出数字：美国汽车今年的整体销售预计可达1530万辆，直逼2007年创下的1600万辆的历史纪录。更多数据从各方面传来，6月份福特在美国本土销量为234917辆，提高了13%，包括嘉年华、福克斯、C-MAX等在内的福特家用车共计售出35851辆，同比提升了39%，成为过去13年来福特汽车拥有的“最佳6月销量”，而6月在华销量为7.5254万辆同比增长了44%，累计销量为40.7721万辆，增长的47%超过了今年中国市场的整体增幅。再看通用，2011年以900万辆的销量超过丰田重登美国最大汽车商宝座，2012年以928万辆的成绩位居全球第二，刚刚公布的上半年销售数据显示，2013年上半年在华销售了约157万辆，全球销量为485万辆，与2012年同期相比增长了3.9%，由于凯迪拉克与别克的需求量增加，通用公司还有可能成为连续蝉联亚洲销量最佳的海外汽车厂商。克莱斯勒集团去年的业绩也创下了近年来的最高纪录，其6月份美国销量同比增长8.2%，已经保持连续39个月的增长，上半年在美国市场累计售出908332辆汽车，较去年同期的834068辆提升了9%，而它在中国6月份的销量为0.92万辆汽车，同比激增139.2%，至于菲亚特-克莱斯勒的中国市场销量更是持续增长，多个月实现同比翻倍，2013上半年在华销量达到5.25万辆，较去年同期的2.31万辆同比骤增127.6%。与此同时，通用还会继续在中国市场“下注”，其公布的在华新战略中，2016年前通用计划在华投资110亿美元，不仅进一步扩张在中国市场的表现，还将提升出口业务。是的，在汽车城摇摇欲坠的当下，美国车则一路高歌。
有人说底特律垮了，代表着美国汽车航母被日本、德国的战舰击沉了，这真是太搞笑了。麦当劳的发源地圣贝纳迪诺市早就破产了，可你昨天是不是还在“I’m loving麦当劳”？
底特律的希望
重要的是，美国三大汽车公司并没有远离底特律，没有彻底放弃这座城，它们表示在底特律复兴的道路上将会发挥积极的作用，并且对未来持乐观的态度。事实也正是如此，美国的朋友告诉我，新闻里刚刚播出福特可能重返底特律并进行招工的消息，危急关头，率先拯救美国汽车城的还得是美国车。
前面说过破产申请如果得以通过，沉睡中的底特律将会迎来复苏，虽然“除锈对于一台老车而言是痛苦和折磨的”，但也只有这样它才能重新露出光芒。但愿某个周一的早晨，美国人的“Monday Morning Cooler Talk”里(人们对“经过周末再聚在一起必聊新闻事件”的叫法)是关于底特律成功破产的话题。继1967年之后，经历了这又一次的重大历史转折，底特律人总该明白两个道理了：黑白不可以是对立的世界，汽车不可以是全部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