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势:64岁张艾嘉眼里还闪着少女的光
在这个大片不缺的十一月,作势君收到朋友们观影安利最多次的,却是票房和排片都很惨淡的《相爱相亲》。
有朋友推荐它的理由,是该片入围了本届金马7项大奖,是可以预见的得奖热门。
也有人被它的平淡故事戳中泪点,哭得妆都花了也要坚持发条朋友圈推荐它。
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吃下这口安利只需要一个原因,“来自张艾嘉”就够了。
这仍是一部她自编自导自演的故事。
不过发生的地点从人文气质浓厚的台北,换成了在高速发展但仍然充满着传统矛盾和价值观念的郑州。张艾嘉演的慧英是个中学教师,无论放到都称得上是知识分子。
但影片不关注她的社会身份,只关注她在即将退休时爆发的中年危机——和老公之间的爱意淡漠了,换新车的惊喜在她看来只是“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和“多少钱”……
和女儿薇薇的关系也是僵持的,争吵嘶吼是常见的事情,她不懂为什么女儿突然那么反叛。
但她最歇斯底里的,是关于如何母亲去世的后事。她固执地要把父亲的坟给迁到城里来、让两位老人能够合葬在一起。
没有人理解她的做法,但对于慧英来说,她是在捍卫父母相爱的名分。
慧英的父母从来没有过争吵,相爱相亲了一辈子,但这段模范爱情的背后却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父亲老家还有个当初被包办而娶过门的“正房”。
父亲当年离开乡下之后就没再回去过,和家乡和“正房”的唯一联系就是去世后把坟安在了自己的故土。
在慧英的母亲过世之前,父亲的棺材是在乡下被这位“正房”和她那座贞节牌坊一起守护着的。
矛盾正是在这里展开,在旁人看来知书达理的慧英未免太过强势,对“正房”姥姥一点情面也不讲,连最后的念想都要给她生生剥走;而温柔贤惠了大半辈子的乡下姥姥,也为了不让丈夫的坟被迁走,干脆整个人扑倒在坟头上。
对于姥姥来说,那个没怎么见过的丈夫是爱自己的。一个按月给自己打生活费、还不忘了多给五块钱嘱咐自己做件袄子穿的丈夫,怎么会对自己没有心?
更何况她有那一纸婚书,于是“他死了活的我都是岳家的人”。
但是当姥姥终于进城看到外公的照片时,执迷了一辈子、自以为爱得很坚持的姥姥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认识照片上的那个人。当初嫁的那个人在离开村子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
于是她最终同意了迁坟,对着那堆不辨面目的白骨说,“我不要你了”。当初是被动地坚守,但现在我主动地放弃。
与此同时,女儿薇薇的男友阿达坚持要去北京实现自己歌手梦的时候,她也选择放手了,她说“我不会等你的”,然后就真的不等了。
真正的圆满看起来只有慧英和老公,还争争吵吵着,可是爱已经融入了生活每个小细节里。
但谁又能说姥姥和薇薇的放手不是一种圆满呢?
在原本的筹备传闻中,这部电影的名字该叫做《陌上花开》,是要等离人“可缓缓归矣”,但作势君却觉得现在的名字更加合适,因为我们相爱,所以才要相亲,正如它的英文名《Love Education》,每个人都在爱中得到了教育。
张艾嘉的角色在电影中是承上启下的,因为她既是母亲,也是女儿。
对于女儿薇薇来说,母亲慧英是执着守旧的,她哪里会懂自己说爱就爱、敢想敢放的激情。
但对姥姥甚至慧英亲生母亲来说,作为女儿身份的她又是大胆强势的——旧时代的人哪里会懂这种吵吵闹闹的为妻之道?
三种不同的爱情观念,都在尘埃打磨中逐渐成熟,就像《陌上花开》这首主题曲唱的那样,“只要用最美好一刹那相亲,哪怕要用一辈子,一步步一点点明白什么叫相爱”。
有人开玩笑说,张艾嘉是又拍了一部《30 60 90》,是自己13年前《20 30 40》的呼应。
那同样是不同年龄阶段的三个女人在生活拐角点做选择和改编的故事,但更像是当下正流行的“小确丧”式都市小品,撕扯主角们的无非是欲望的纠葛。
那时候还年轻、有双漫画式大眼睛的李心洁,是20多岁要去台北做歌手的天真少女,前途未来是她彷徨的原因。
如今自己要做导演的刘若英,那时候还是个三十出头的空姐,陷在成熟的有妇之夫和毛头小子一样的录音师中间,不知该做何选择。
而彼时五十出头的张艾嘉,算是“装嫩”扮了个四十来岁的花店老板,在发现丈夫家外有家之后毅然离婚,遇到的网球教练和事业有成男子都只是过往的点缀,强悍的外表下面,她只能把内心的苦楚攒起来,然后说给自己做义工时一直照料那个植物人听。
对比起当初的精致小巧,如今的《相爱相亲》虽然同样从她擅长的女性视角出发,但你会发现开始讨论生死、思考家庭和爱本身意义的张艾嘉,更加成熟、令人着迷了。
之所以听见她的名字,就想完全接受推荐、打算一个人时好好看一看这部新作的原因,也就在于此,张艾嘉总是在前进的,于是每次看到她的作品都会觉得新鲜。
她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类型:父亲是中华民国空军军官,外祖父以前是中华民国第六任新闻局长、总统府国策顾问,小姨是英文版《中国日报》的董事长,连母亲也是当时知名的社交名媛。但她没享受太久名门生活,对她管教颇为严格的母亲早早地把她送到美国去读书。
那时候的嬉皮文化对她影响颇深,她会光着脚走在马路上、戴着花环去中央公园唱歌,回了台湾之后还留着男仔头穿超短裙,走过西门町的时候被抓起来,理由是“头发太短”。
但她那时候就开始从自由里吸取养分,21岁的时候写了个剧本是关于同性恋发型师的——这在当时的台湾影坛是不可想象的,本子有了,没人敢拍。
台湾出身,她闯的却是香港影坛,没受过任何表演训练的她在23岁的时候就靠着《碧云天》拿下金马奖最佳女配角。
在靠《我的爷爷》拿下金马影后之后,她接下的新项目是作为导演拍电影《旧梦不须记》——该片原本的导演屠忠训在开拍前因车祸去世了,嘉禾电影的邹文怀问她要不要试一下,于是她拿到本子做了修改,完成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
五年后,她自编自导自演的《最爱》就赢得了金马金像双料影后,也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导演的提名。
她喜欢尝试新鲜角色,也习惯把自己的想法放到影片里,甚至连她发掘出来的演员,刘若英和李心洁都带有属于她的独特味道,也各有特点。
但她借以出身的港台电影,在如今看来都有点没落的味道了,大家喜欢欧美大片的惊险场面,国产的商业电影也总是创下票房神话,但张艾嘉坚持文艺的味道,她拍《念念》的时候反复强调这是一部文艺片,“我拍了40年文艺片,我还在这里”。
她也认为“全部人都只为了市场而拍戏,那是很无趣的一件事情”,于是她决定“文艺片可能不卖钱,可我去很努力地去做宣传,或许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得到”。
她着迷于不同时间堆积在女人身上所产生的不同重量,对她来说,年龄应该意味着智慧,每个人老了都应该增长智慧,于是年华流逝,而她一直在革新的前沿。
这也是为什么年过六旬的她,眼睛里还能闪烁着少女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