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爱情故事
十几年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我经常在一些品性颇好的女孩那里获得“知心大叔”的光荣称号。之所以谓之以“知心”,乃是她们可以在我面前聊及她们不愿为他人道及的小秘密;而“大叔”之谓,则是因了我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为什么愿意对我说?我经常这么问她们。
因为你值得信任。她们总是这么对我说。
为什么会信任我?我仍然不解地询问。
因为你给人以安全感。
这才我明白了,在她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毫无性别特征的足以让她们予以信赖的中性人,我听着多少有些落寞,但也欣然接受了这个“角色”。于是,她们正在进行中的恋爱都愿意向我和盘道出,而且出了问题也愿意来找我出谋划策——我迄今都没明白我居然还是这方面的高手。一般我出的招,能让她们百战百胜,经常是她们找我说时愁眉苦脸,一脸的憔悴,接着领着我出的“招儿”,人也迅速消失了,过了一段日子再出现时喜上眉梢,还一个劲向我道谢,说我出的高招真得让她们化险为夷。我心里也暗暗称奇,不禁自问:莫非我真的是一爱情出招的高人吗?
这事我到现在仍感莫名其妙,我自以为我是这方面的一个大笨蛋,只是赶巧了,让我这个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后来再遇这事我就躲了,我没觉得我这么高明,更何况,我那时还经常三更半夜接到她们的电话,向我哭诉她们的不幸遭遇,让我赶紧出招,我就象一个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救火队员。我睁着惺忪的睡眼,强打精神陪人聊天,安抚对方情绪,再捎带脚地支点小招,这才把对方打发了。
那时,她们认定王老师是一好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一个能出主意让她们度过危难时刻的好人,更重要的是,我是能给予她们安全感的好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中有的人与原男友分道扬镳了,有的则成了夫妻,而且颇为美满幸福,当然,这都是题中之义,不足为奇。偶尔遇上聊起,她们还会由衷地感谢我当年支的高招。
但我的那个知心大叔的业余职业早就金盆洗手了,我也兴趣没事找事地再充当一把滑稽可笑的知心大叔。
可竟未料到日前有一位朋友却向我反复道及她的伤心往事,而且显得极度压抑与忧郁,让我于心不忍,于是又动了点恻隐之心。我先问了问情况。她说她结婚前有一初恋,爱得死去活来,可受到了家庭的强烈阻挠,硬生生地让他们抽刀断水地从此分离,为此,她还偷偷地自杀过一回。时过境迁,她结了婚,亦有了孩子,家庭生活也算平静,虽然谈不上什么爱情,但总还相安无事,只是先生天生小心眼,凡事都要干预她,不准读书,怕受坏书的影响,可她又天生爱读书;不准接触外人怕有了非分之想——这些她倒不难做到,只是读书一事难以听从。一开始还反抗,因为读书对她而言乃成习惯,可天长日久也就屈服了先生的霸王规定,因为要过日子,只能牺牲自己,成全这个家。
但不料一月前她的“初恋”冷不丁地冒了出来,还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要求见她,说是要弥补他曾经的过失。
那你怎么说,我微信上问。
我不见,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再见还有意义吗?我只能压抑自己,不想再为自己找麻烦了。
我没再说什么,听上去她的理由是充分的,再说,这是别人的事,我可不想再充当什么知心大叔了。
可她依然在纠结中,而且看上去日渐痛苦,甚至不能自拔。再聊起时,她说,每次接完“初恋”的电话,自己都会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我非常非常爱他。她在微信上说。
接着,她又说了自己思念的痛苦,这么多年一直没忘了这个“初恋”,始终搁在心里。她甚至说到想出家当一尼姑: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图个清静。
我说,那你应当见见他。
为什么?她问。
你所有的纠结均来缘于你的自我折磨,其实这事没那么复杂,去见,顺其自然,当你走出这一步时,天高地阔,或许一切痛苦与忧伤,还有你的挣扎与纠结都会迎刃而解。
她说有人告诉她,他是一个商人,身边有许多女人。
我说这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她说。
因为你是为你自己,而不是仅仅为他而见,知道吗?是为你自己,是了你的心愿,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我说。
她又说她下不了这个决心,不敢见他,怕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复当年了。
我说,这将是肯定的,但你不能辜负了自己,如不见,纠结会始终伴随你,惟见了,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后解脱——无论结局会是什么。
后来她说,那好,我见见他。
今天,她又发来微信,告诉我她见了她的“初恋”了。
怎么样?我问。
是一个闺蜜陪我去的,她是我的老同学,也认识他,结果见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为什么呢?我问。
闺蜜说,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你还有感觉吗?我问。
没了,只有很深的遗憾,不过我看他好象对我还有感觉。她说。
所以心静了,虽然还有些小失落。我说。
他变得好胖,而且纵欲过度身体也不好,脸色乌青乌青的。她说。
我告诉她,你原来的纠结、矛盾、痛苦,其实就是少了迈出这一步,因为怯于行动,只好郁结于心,这就有了排遣不开的忧郁,当你走出这一步时,你见证的是真相,真相让你云开雾散。
现在心放下了,我原以为见他我会激动得稀里哗啦的,放下就是一身轻。她说。
那好,我说,祝你好运,我也该看书了,以后再聊。
这个故事其实挺让我难过的,一个坚持了二十年的爱情,象一个梦一样始终纠缠着这个已进中年的女人,那份痛苦、思念与不舍让她萦萦于心地沉溺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二十年后再见,物是人非,那种凄凉惟她自个心知了。我仅仅是鼓励她走出了这一步,因为没有这一步,就没有解脱,没有解脱亦意味着没有安生之日。二十年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风华已逝,但心犹在,时间的残酷与无情让过往美好的往昔都灰飞烟灭了——不,往昔是不能忘记的,它存在过,就意味着那美好岁月的静好与安稳,但它为什么经不往时间的煎熬与摧折?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呐。
这是这个女人发出的叹息,一个沉重让人心伤的叹息。我能想象当她目睹了那个“初恋”的形体之变——(他胖了)后在她心中所引发的深刻的波澜,貌似不惊,但其实是那样的不堪,真的不复当年了,那份美好,那个令人缅怀的刻骨铭心的初恋的情怀与岁月,就这样,以一种悲剧的方式留存在了记忆中。